【原文】
高少宰念东先生云:崇祯间,有猴仙,号静山。托神于河间之叟,与人谈诗文、决休咎,娓娓不倦。以肴核置案上,啖饮狼籍,但不能见之耳。时先生祖寝疾,或致书云:“侯静山,百年人也,不可不晤。”遂以仆马往招叟。叟至经日,仙犹未来,焚香祠之,忽闻屋上大声叹赞曰:“好人家!”众惊顾。俄檐间又言之。叟起曰:“大仙至矣。”群从叟岸帻出迎,又闻作拱致声。既入室,遂大笑纵谈。时少宰兄弟尚诸生,方入闱归。仙言:“二公闱卷亦佳,但经不熟,再须勤勉,云路亦不远矣。”二公敬问祖病,曰:“生死事大,其理难明。”因共知其不祥。无何,太先生谢世。
旧有猴人,弄猴于村。猴断锁而逸,不可追,入山中。数十年,人犹见之。其走飘忽,见人则窜。后渐入村中,窃食果饵,人皆莫之见。一日,为村人所睹,逐诸野,射而杀之。而猴之鬼竟不自知其死也,但觉身轻如叶,一息百里。遂往依河间叟,曰:“汝能奉我,我为汝致富。”因自号静山云。
长沙有猴,颈系金,尝往来士大夫家,见之者必有庆幸之事。予之果,亦食。不知其何来,亦不知其何往也。有九旬馀老人言:“幼时犹见其上有牌,有前明藩邸识记。”想亦仙矣。
【翻译】
吏部侍郎高念东先生说,崇祯年间,有一位猴仙,号静山。他附着在一位河间的老汉身上,与人们谈论诗文,判断吉凶,娓娓道来,不知疲倦。把菜肴果品放在桌上,他连吃带喝,搞得杯盘狼藉,只是无法见到他。当时,高念东先生的祖父卧病在床,有人写信来说:“侯静山是年老有道之人,不能不与他相见。”高念东先生便派仆从车马去请老汉。老汉来了一整天,猴仙仍然没来,只好又烧香祭祀一番,忽然,人们听见屋顶上有人大声赞叹说:“好人家!”大家惊讶地去看屋顶。一会儿,屋檐上又有人说话。老汉起身说:“大仙到了。”大家潇洒随意地随老汉出来迎接大仙,于是又听见拱手致意的声音。进屋后,大仙放声大笑,开怀畅谈。当时高念东兄弟还是诸生,刚参加乡试回来。大仙说:“两位的试卷还不错,只是经书读得不熟,需要再勤奋些,青云之路也快临近了。”高念东兄弟二人恭敬地询问祖父的病情,大仙说:“生死大事,其中的道理难以讲清。”于是兄弟二人都知道祖父的病已经难以治愈了。没过多久,高先生的祖父便离开了人世。
从前有个养猴的人,在乡村耍猴。猴挣断锁链逃跑,没有追上,猴子逃到山中。数十年后,人们还可看见它。它行走飘忽,见人就逃。后来,它逐渐进村偷吃果品食物,人们都看不见它的踪影。一天,它被村民发现,在野地里追它,把它射死。然而猴的鬼魂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,只觉得身体轻得像一片树叶,一口气能走百里之遥。于是它去依附在河间老汉的身上,说:“如果你能尊奉我,我就让你致富。”便自号静山。
长沙有一只猴,脖子上系着金链,经常出现在士大夫家,凡见到它的肯定会有喜庆之事。给他果子,它也吃。不知道它从哪里来,也不知道它往哪里去。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说:“小时还看见它的金链上有一个牌,上面有前明藩王府邸的标志。”想来它也成仙了。
【点评】
本篇与上篇的《上仙》是姊妹篇,估计是同时创作的。都是写民间“请神”活动,而且都与高念东有关。不同的是前一篇《上仙》请的是狐仙,高念东只是事涉其中。《侯静山》请的是猴仙,高念东既是叙述者,事件又关涉到其祖上。从这两篇故事来看,高念东是作者很尊敬的人,对于请神之事颇为相信,从某种意义上不可谓不是蒲松龄的知己,其为《聊斋志异》写序并非敷衍之作。他为《聊斋志异》写序时声言“《诺皋》、《夷坚》,亦可与六经同功”,力挺《聊斋志异》;表示“君将为魍魉曹丘生,仆何辞《齐谐》鲁仲连乎”,并非虚语。在此篇中猴仙叹赞高念东家为“好人家”云云,大概也是蒲松龄行文中有意的奉迎之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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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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