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被管虫

        当春天来临的时候,如果你的眼睛正常的话,你就不会将一种小东西忽略。它们的身影在破旧的墙壁上,扬起尘土的大街上,或者是那些空旷的场所都可以见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东西指的就是柴束,这原本是一种没有生命的东西,但现在它却在一跳一跳地向前走动,自由自在。这是为什么呢?是什么魔力让没有生命的东西能够跳动呢?

        等到走近了细看,我们就不会觉得奇怪了。原来有一只毛虫在柴束里面,难怪它会动。这条毛虫非常漂亮,身上穿着黑白条纹的衣服。它在向前挪着步伐,不知道是在寻找食物,还是寻找一个安全的地点,以便它安全地化成蛾。这个问题相信我们以后对它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就会清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它的步伐中可以看出它有点懦怯,还有点急切。它的服装是用树枝做成的,显得很奇怪,除掉头和长有六只短足的前部暴露在外面以外,身体的其余部分全被这件奇怪的衣服遮挡住了。它的胆子特别小,也可以说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,只要受到小小的一点惊动,它就会藏到壳中去,一动不动地缩在里面,生怕被敌人袭击。这样,我们就彻底明白了没有生命的柴束为什么会走路了,原因就是藏在里面的毛虫。

        毛虫是属于被管虫一类的。这些全身赤裸的被管虫非常害怕寒冷,为了防御气候变化,它们便用树枝给自己做了一个轻便、舒适、安全的移动茅屋。对于毛虫来说,它就像是一件保护衣,在变成蛾之前,毛虫一步也不会离开这间茅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让给我想起山谷里农夫的打扮,他们穿着羊皮做成的外衣,羊毛朝外,外衣用一根蓝草带子紧紧地扎住。这种打扮在深山中更常见。和这些农夫相比,被管虫的打扮要朴素得多,只是用一些柴枝简简单单地做成一件外衣,没有任何装饰品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以看出,这是一种不拘小节的动物。到了四月,我们家的作坊上面到处都有昆虫出没,其中就有很多被管虫,它们让我明白了许多关于被管虫的常识。如果它们进入了蛰伏的状态,这就说明它们很快就要冲出这层外衣,变成蛾子了。这对于我来说正好是一个机会,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它们的这层柴草外衣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外衣的外形看上去千篇一律,都是纺锤形状,长约一寸半。位于顶端的细枝是固定的,而末端则是分散开的。对于被管虫来说,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保护自己,那么就要靠这层外衣来遮挡阳光,躲避雨水了,是名副其实的避难场所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你以前没见过它,你会以为它就是普通的一捆草束。用草束来形容它可能会不贴切,因你很难在上面发现草。其实,它的主要材料是一些小树枝和树叶。除此之外,草叶和柏树的鳞片枝也可以拿来用。如果是材料实在不足的话,那些干叶的碎片和碎枝也会被拿来用。

        总之,小毛虫的建巢要求不算太苛刻,一般碰到什么就用什么,只要这些材料轻巧、柔韧、光滑、干燥、大小适当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利用这些材料的过程中,小毛虫完全保持了材料原有的形状,一点儿也没有改变。有的材料太长,它也不会将它加工到适合自己的尺寸。甚至有时候造屋顶的板条也直接被它拉过来使用。它的工作完全是机械性的,就是把材料前端固定,简单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 毛虫需要穿着这层外衣自由地行动,这就需要在外衣前端有特殊的装置。如果没有特殊的装置的话,外衣表层的枝条又长又硬,而毛虫的头和足是那样的柔软,会让这位辛勤的工人没法工作,也就无法尽职尽责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能够保证毛虫的头和足能从前端伸出来,并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地转来转去,这就需要柴束的前部必须柔软。

        你会发现,在柴束顶端,也就是毛虫伸头探足的地方没有硬树枝,那些硬树枝在离顶端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用碎木屑做成的领圈,这些碎木屑不但增加了材料的强度和韧性,还对柔弱的毛虫起到保护作用。它能够让毛虫放心地自由行动和弯曲,对毛虫来说,意义重大,必不可少。

        触摸一下柴束的顶端内部,就是毛虫将头伸出来自由转动的地方,这里让人觉得很柔软。这个地方是先用纯丝织成网,然后再在外面裹上木屑制成的。这种绒状的木屑,是毛虫在割碎那些干草的时候得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轻轻地把柴束的外层剥掉,并撕碎,在里面发现了很多枝干颗粒,它们非常细,我数了一下,大概有八十多个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将整个柴束打开之前,只能看到它的前端开口处和中部,里面是完全看不见的。全部打开之后,便一目了然了。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件内衣,这件内衣全部是用丝做成的,这种丝用手拉都拉不断,非常坚韧。内衣的内部是白颜色的,非常美丽,外部是褐色并且有褶皱,上面装饰着一些细碎的木屑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整个柴束都被打开了,我们可以研究一下毛虫是如何制作这件精巧的外衣的。这件外衣是由三部分叠加在一起组成的,第一部分非常柔软,像绫子一般,可以与毛虫的肌肤紧密接触;第二部分是细碎的木屑,它们与丝裹在一起后使之更加坚韧;第三部分也就是最外层,是用小树枝和树叶做成的外壳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看上去各种被管虫都是穿着这种三层的衣服。但是,不同的种族间还是有区别的,这个主要体现在外壳上。比如,我在屋子旁边的大路上遇见过这样一个柴束,无论从形式上,还是从做法上看,它的壳比前边提到过的要高明一些。壳外用的材料五花八门,有空心树干的断片,细麦杆的小片,还有那些青草的碎叶等。上面提到的那种,在壳的前部,常常会有枯叶的痕迹,很影响美观,而这一个没有枯叶的痕迹。在壳的背部,也没有那种长短不齐的突出物。总之,这个柴束与其他的在整体上感觉差不多,最显著的差异就是看上去比较美观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一种被管虫,它的身材比较小,衣服穿得也相对简单一些。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你经常会发现它们,几乎哪里都有它们的足迹,无论是墙上还是树上,尤其是树皮多皱的老树上,比如洋橄榄树、榆树。它们的壳不但非常小,还非常简陋。它们经常随地捡些干草便黏合到一块,做成外衣。当然了,想要衣服穿得更经济、更便宜,还要看上去更漂亮、更美丽,那简直太难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更清楚地观察被管虫,更多地了解关于它们的情况,我们可以在四月的时候捉几条幼小的被管虫,把它们放在铁丝罩子里面观察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的它们还很小,多数还是处在蛹的时代,等待着有朝一日能飞上蓝天。虽然很小,但是它们一点都不老实,有个别好动的甚至还爬到铁丝格子上去,像是在炫耀一样。它们会把自己的身体用一种丝质的小垫子固定好。要想看一下它们接下来会干些什么,就得耐心地等待,这种等待往往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六月底雄性的幼虫从它的壳里跑出来的时候,它就已经不再是什么毛虫了,而是变成了蛾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壳有两个出口,前面一个,后面一个。这两个口都是毛虫很谨慎、很当心地制做而成的。前面的那个口是永远封闭着的,因为毛虫要把这一端牢牢地钉在支持物上。因此,等毛虫孵化成蛾子,就只能从后面的口出来。并且在变成蛾子出来之前,毛虫需要在壳内先转一个身。

        孵化出的雄蛾长着羽毛状的触须,翼边还挂着细须头,看上去非常漂亮。尽管黄灰色的衣服是那样简单,翼翅也只有苍蝇般大小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雌蛾,不用说很难捕捉到,就连见上一面都很困难。因为它们的出生总是比别的昆虫晚几天,等到它们好不容易出来了,又会让人们大吃一惊,因为它的形状实在太丑了,简直就是一个怪物。如果是不经意把它摆到你的面前,你可能会被吓一跳,因为它那种凄惨的相貌谁都看不习惯,甚至连毛虫也赶不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它的背上不用说翅膀,就连毛也没长,光秃秃、圆溜溜的。让人不忍心去看。在它圆圆的体端,戴有一顶灰白色的小帽子。背部第一节上,中央位置长了黑斑点,这个大大的呈长方形的斑点是它身体唯一的装饰物。没人知道雌性被管虫为什么要放弃蛾类所有的美丽,而宁愿坚守自己怪物般的形象。

        之所以出来的晚,可能是因为它在一边钻出蛹壳的时候一边产卵。这样,子孙后代就住进了母亲传给它的茅屋。它的产卵时间非常长,因为它的卵非常多,全部产完往往需要三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产完卵后,为了使其免受外来的侵扰,能够安全地生长,雌蛾将门关了起来。想要顺利关上门,就需要一些填塞物。虽然这位母亲已经是一贫如洗,但是它太爱自己的孩子了,它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身上的那件衣服了。也就是说,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里面安然无恙,不受外界打扰,它要用戴在它体端的那顶丝绒帽子塞住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它所做的事情还远远不止如此,它还要把自己的身体拿来做屏障。最后,它把自己堵在了门口,并在那里死去,慢慢变干。为了下一代,它甘心付出自己的一切。此时,我们已经忘记了它丑陋的外表,被它伟大的精神打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假如我们把外面的那层壳打开,我们会在里面发现一件外衣,这是当初储存蛹的时候用的。这个外壳,除了当初蛾钻出时用的那个小孔以外,完好无损。当初蛾从这个狭窄的走道中钻出的时候非常地艰难,因为它当时还背着笨重的羽毛和翅膀,这些都给它带来了很大的阻力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对着这么大的阻力,毛虫只能是笨鸟先飞,早早地就开始往洞口跑。在毛虫冲出洞口变成蛾的行程中,有一半都是它处在蛹的时候完成的。最终,凭借着不懈的努力,它终于突破外衣,来到了广阔的天地中,自由自在地飞翔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都知道,母蛹是不长翼也不生羽毛的,因此它就没有这些烦恼。它裸露的身体呈圆筒形,看上去和毛虫没多大区别。这样的身体在狭小的隧道中爬行,一点儿都不费劲。后来在壳中发现的外衣就是它这时脱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看似随意的举动其实是有深远的考虑的,体现了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儿女无私的爱。在产完卵以后,这个无私的母亲还不满足于把房子和丝绒帽子留给儿女,它贡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家产,那就是身上的那层皮。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这句话被它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次,我从柴草的外皮里捡了一只装满卵的蛹袋,我把它们放到玻璃管中养了起来,以备以后观察。它们孵化的速度非常快,快得出人意料。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里,这些卵便孵化出了四十多只毛虫。我还没来得及注意呢,它们便来到了我的面前,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被管虫的大家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新生的毛虫还统统都穿上了衣服。这些衣服是由光亮的白绒制作而成,看上去像是波斯人的头巾,或者通俗地说,像是一顶白色礼帽,只是缺少了帽缨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比喻成头巾和帽子,但是它并不是戴在头上的,而是披在身上的,从前身披到尾端。这些毛虫把这个玻璃管当成了自己的豪宅,在里面肆无忌惮地跑来跑去。正好我想研究一下它们的这顶帽子,我想知道它的构成和制作方法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幸运,蛹袋中永远装满了卵,永远不会落空。我在另外一个蛹袋中又发现了一个大家族。这个家族中卵的数量和前一个差不多,大约有五打或者六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卵中有的已经孵化出来并穿上了衣服,这对我的观察来说毫无用处,我将它们拿出来,只留下那些裸露着身体的新房客留在玻璃管里面。这些新房客身体全部是灰白色的,只有头部是鲜红色的。它们个头极小,全身约有一寸的二十五分之一那么长。

        不需要太长时间的等待,第二天这些小家伙便走出了摇篮,它们成群结队地,慢慢地爬出蛹袋。当初它们的母亲在蛹袋当中弄破一个口,它们便是从这个口中钻出,所以不需要把自己的摇篮弄破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是母亲留下的柔软的外衣,还是自己那暖暖的摇篮,对于这些怕冷的小动物来说都是很好的做衣服的材料。但是,它们谁也没有去用那些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故意在它们洞口放上了一个粗糙的柴枝壳,并且紧紧地贴着它们所在的蛹袋,为的就是让它们在刚刚接触到外面世界的时候,发现将要面对的环境与以前柔软的蛹袋截然不同,从而产生一种紧迫感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让你进入一片陌生的环境中去打猎,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穿好衣服来保护自己。这一点对于这些小动物来说,同样适用。当它们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粗糙的时候,它们便会急着为自己制造一件衣服,好来面对这么复杂的环境。

        做衣服的第一步就是收集材料,它们之中有的会发现一些已经分叉、裂开的细枝,并把那层洁白、柔软的内层撕下来。也有个别胆大的会钻进空茎的隧道,希望在黑暗中找寻一些材料。往往它们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,就是一些优等的材料,用这些材料织成的衣服雪白雪白的,非常漂亮。并不是所有的材料都是优质的,一些毛虫做出的衣服就是杂色的,因为其中加入了一些劣质的材料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毛虫的头很大,形状就像一把剪刀,而且还有五个坚硬的利齿,非常锋利。这把剪刀便是它做衣服用的工具,小毛虫用它来剪断各种纤维。

        把这把剪刀放到显微镜下观察,我们会发现它的构造非常合理,就像机械一样,而且它的力量也强大无比。打比方说,如果羊的头上也长了这样一个工具,并且身体的比例与小毛虫的一致。那样的话,这只羊就不光能吃草了,甚至连树都能吃。由此可见,这把剪刀的厉害。拥有这把剪刀的小毛虫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。

        被管虫的幼虫非常聪明,无论是它们制作衣服的过程,还是它们制作衣服时使用的方法,都能让人从中受到很多启发。它们是如此的微小,如此的纤弱,以至于当我用放大镜去观察它们的时候,都得小心翼翼,连大气都不能喘。不然的话,就会惊扰到它们,甚至会不小心把它们一口气吹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它们是如此的渺小,但是它们拥有一手制造毛毯的绝活,而且技艺非常高超,称它们是专家一点儿都不过分。它们从一生下便成了孤儿,这群无人照料的孤儿竟然天生就懂得裁剪衣服,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。在介绍这些新生的毛虫是如何去制作衣服之前,我想有必要再谈一谈关于它们死去的母亲的几点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已经介绍过蛹袋里的情况,那里面软乎乎毛绒绒的非常舒服,就像一张鸭绒被那样温暖。小毛虫钻出卵以后,为了适应外面残酷的世界,会先在这张鸭绒被上休息一下,取取暖,做好准备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下的母亲都是有共性的,这种共性就是对儿女无私的爱。这种共性都来源于它们的本能。野鸭为了自己的儿女和子孙后代过的舒适,会用自己身上的绒毛制作成一张床;兔子为了给新生的儿女做一张温暖的垫褥,母兔会毫不犹豫地剪下身上最柔软的毛;被管虫的母亲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母亲会用一种非常精致、美观的材料,为自己的子女做成温暖的外衣。把这种材料放到显微镜下观察,就在上面发现许多鳞状片体,这种材料是呢绒,是为自己的儿女制做衣服最好的选择。这位母亲要把房间布置得温暖舒适,因为小幼虫不久之后就会在这里孵化出来。它要让它们从一出生就感觉到温暖,要让这里变成它们自由玩耍的乐园。这里还可以成为它们进入残酷的社会前修养、积蓄力量的地方。它为了自己的儿女不辞辛劳,这一点儿上母蛾同母兔、母鸭从身上取下毛来是一个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完成上面所说的那些任务,母蛾连续不断地磨擦墙壁,在狭窄的通道中跑来跑去,并翻来覆去地打着滚,它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毛弄下来,好给自己的家庭添一张舒适的床垫。它这种举动非常机械,看上去不像是有意识的举动。然而,我们没有理由证明这是它无意识的举动,尽管它看上去像是疯了一样,我们还是应该尊重这位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些书上流传着一种非常荒诞的说法,那就是小被管虫出生以后,会吃掉自己的母亲。这种说法我至今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,但是事实上,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事情的发生。这位伟大的母亲为家庭和子女已经出了那么多力,做了那么多贡献,到最后自己只留下干干的、薄薄的一个条。即使是食用,也不够自己的子女每人分食一口。何况,这些小毛虫从来不会去吃自己的母亲。从它们穿上衣服,到开始吃食的这段时间内,我从来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毛虫去咬自己母亲的身体。

        下面我要详细地讲一讲这些小幼虫的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卵是在七月初开始孵化的,刚孵出的小幼虫非常可爱,它的头部和身体的上部呈黑色,下面的两节带棕色,其余部位则都是灰灰的琥珀色。这些小生物十分敏捷,迈着短小的脚步跑来跑去,而且还非常快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刚刚孵化出来的最初一段时间里,它们还需要待在母亲用自己身上的绒毛堆成的毯子上。相比自己钻出来之前待的那个蛹袋,这张毯子要更加舒适一些。它们待在绒毛堆里并不是全都在睡觉,还有的在忙着锻炼身体、练习走路,为迎接未知世界做好准备。总而言之,在离开外壳以前,它们都不闲着,或是修身养性,或是增强体质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这里如此的舒适和奢华,但是它们从不留恋。一旦养足精神,就会爬出这层壳,走向更加宽广的天地。接下来要考虑的并不是食物的问题,而是穿衣的问题。看来这些小家伙挺注重自己的形象。它们积极地打扮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幼被管虫做衣服的材料来自它们的那个树枝外壳,也就是被我们称为茅屋和外衣的那个东西。它们从上面剥取材料,然后把这些材料加工成衣服。它们剥取的材料主要是小枝中的木髓,那种裂开的小枝更容易取到木髓,所以会受到它们的青睐。

        它们制做衣服的方法让人意想不到,看了之后忍不住要夸它们灵巧、细致。它们会把收集到的材料制作成很小的圆球,然后把这些圆球连接到一起,这是怎样做到这些的呢?这个问题难不倒这些聪明的小裁缝,它们会把这些小球聚集到一起,然后用自己吐的丝依次将它们绑起来,问题就解决了。现在我们知道了,毛虫能和蜘蛛一样从身上吐出丝来。用丝连起来的不仅有圆球,还有一些微粒,它们被串成一个很漂亮的花环,随着被串的东西越来越多,花环也越来越大。小毛虫把这个花环绕在自己身上,只留出六只脚,以方便走路。最后用丝捆住末梢,这样,小毛虫的身上就有了一个圈带。

        绕在身上的这个圈带只是工作的第一步,完成这一步后,小幼虫再用大腮从壳上取下一些树芯,并把这些树芯,还有一些圆球、碎末固定到圈带上去,使它越来越大,最终形成一件完整的外衣。这些杂碎的东西有时被固定到顶上,有时被固定到身子底下或者旁边,但大多数情况下,都放在前边。在制作外衣的方法中,再也没有比这种更适合小毛虫了。这件外衣起初是平的,后来就变得像一根带子,绕在小毛虫的身体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小毛虫不断地纺织,那个最初的圈带会逐渐变大,由披肩变成背心,再由背心变为短衫,最后变成雪白崭新的长袍,完成这些工作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面还要感谢它们的母亲,要不是它们的母亲给它们留下一个旧的壳,它们想获得新衣服就有一定的难度。因为那些草束和有芯髓的枝干并不是那么好找的,这个旧壳让它们就地制作衣服,避免了光着身子到处收集材料的危险。但是,它们也并不是离开这个旧壳就没法生存,它们求生的本能很强,这会让它们利用任何东西给自己制作衣服,随便是什么材料,只要能找得到就能用。新生的小幼虫寻找新材料做衣服的实验,在玻璃瓶中我做过好几回。

        它会把雪白的芯髓从蒲公英的茎里面挖出来,然后做成长袍,这件衣服看上去洁净、精致,比从母亲那里遗传得到的材料制成的衣服还要好。它还能制作出更精致的衣服,用的是一种特殊植物的芯髓,制作出的衣服上面有闪闪发亮的装饰,类似于结晶块或者白糖颗粒。这件作品完全可以证明毛虫不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裁缝,还是一位非常有眼光的设计师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曾经给它提供过原材料,那是一张吸墨纸。不出我所料,这张纸被小毛虫毫不犹豫地加工成了一件纸衣服。这张纸让它既高兴又好奇,并且对这种新材料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兴趣。甚至在我拿出它们母亲遗留给它们的材料时,它们竟然不理不睬,继续把吸墨纸当成自己制作衣服首选的材料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的小幼虫,我甚至连一张纸都没有给它们,但是它们照样做出了衣服,让人不得不佩服。它们非常聪明地选择去割碎那个瓶塞,它们先是把瓶塞割成了小块之后,然后又把这些小块割成了更小的微粒。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的驾轻就熟,仿佛自己的老祖先曾经使用过这种材料一样。这种稀奇的材料是毛虫们第一次碰到,但是它们用它做成的衣服与其他材料做成的相比,没有任何差别。这种能力让人感到惊奇。

        通过上面的两个实验,我已经知道了毛虫幼虫能够熟练地应用干而轻的植物材料。下面我想用动物和矿物来试验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把大孔雀蛾的翅膀割下一片,在上面放上小毛虫。小毛虫是赤身裸体的那种,这样能让它们有利用材料制造衣服的动力。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迟疑之后,它们其中的一只决心利用脚下的材料。不到一天的时间,它就将大孔雀蛾的鳞片做成了灰色的绒衣,高高兴兴地穿在了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第二个试验中我选择了一些很软的石头,只需轻轻一碰,它们就会变得粉碎。我把四个浑身赤裸,急需穿上衣服的毛虫放到这些石头上。其中的一只很快就行动起来,它用这些石头给自己织了一件金属外衣,这件外衣像彩虹一样,能发出各种亮光,显得非常华丽。除了看上去很贵重以外,这件外衣还很笨重。背负着一堆矿物行走,这对于毛虫来说有多困难可想而知。它那缓慢行走的架势,如同东罗马的皇帝在参加重大仪式一般,非常有趣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毛虫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如此笨重,因为这是出于本能的迫切需要,它太需要一件衣服了。一件笨重的矿物衣服,总比光着身子强。就像人一样,虫子也愿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小毛虫更是如此,它们甚至连吃都顾不得,只是一心打扮自己,这是它们的共性,也是它们的天性。假如将一只毛虫关起来饿两天,并剥掉它的外衣,等你把它放出来之后,它会对你专门为它准备的食物熟视无睹,首先要干的,肯定是先为自己制作一件外衣,有了外衣之后,它才去进餐。

        它们为什么对于外衣有如此的依赖呢?是因为它们怕冷吗?这倒不是,有的毛虫确实怕冷,它们会在寒冷到来时将自己隐藏在树叶里、躲避到地下或者墙缝里。但是我们在这里说的这种被管虫不怕冷,不管多么冷,它们都会无所畏惧地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。它们之所以必须要有一件外衣,是因为它们的本能,一种怎样对付寒冷天气的本能。

        秋天的细雨对于毛虫来说,也是一种威胁,这提示它该去做外层的柴壳了。最开始的时候,它只是将参差不齐的草茎和枯叶混杂在一起,有次序地缀在颈部后面,显得很草率,很随意。不过,必须要保证头部是柔软的,从而使得毛虫的头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转动。这些略显不整齐的材料只是第一批,并没有影响到建筑物后来的整齐。这件建筑物是从前往后增长,最初的那些材料被甩到了最后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段时间以后,小毛虫选择材料便非常细心,其中的碎叶渐渐加长。此时的它,不再是把材料混乱夹杂在一起,而是将它们直排铺下去。它们的敏捷与精巧在铺置草茎时体现得淋漓尽致,让人叹为观止。这个建筑将会非常的舒适,这与毛虫们的认真是分不开的。如此迅速、轻巧、认真的工作,就连一些大昆虫也自叹不如。

        它在腮和脚之间不停地搓卷着材料,然后把它们用下腮紧紧地含住,在把它们贴在长袍的尾端之前,毛虫会将材料的末端削去少许。或许这和铅管工匠在铅管接合的时候将尾梢锉去一点是一个意思。这样能使丝线粘得更坚固、更结实。

        等一切都做好之后,毛虫就不再忙碌,甚至连动也不动。因为这个外壳是那样的牢固、温暖,足可以在寒冬降临的时候保护它,让它过安心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这件衣服并不是说就十全十美了。比如说内部的丝毡,虽然现在感觉很舒适温暖,但是并不厚实,还需要毛虫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利用闲暇时间再将其织得又密又厚。这时的毛虫,只顾得往衬衣里面加新层,哪怕是加到不能再加了,也不再去理会外面的壳,就算是你把外面的壳拿走,它也不会去再造一个了。失去了外面的壳,里面的长袍就失去了保护,这时的长袍造得再柔软、再漂亮也没用。但是毛虫并不这样认为,它觉得造外壳的阶段已经过去了,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装修内部。只见它一心修饰着自己的长袍,全然不顾外面的房子已经没了。结果,它凄惨地死在了蚂蚁的嘴下,成了蚂蚁的美餐。这能怪谁呢?要怪就怪它那过分顽固的本能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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