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其侯窦婴,是孝文帝皇后窦氏堂兄的儿子。他父亲的祖上是观津人。他喜欢结交宾客。孝文帝在位时,窦婴做过吴王刘濞的国相,后来因病免职。孝景帝刚即位时,窦婴担任詹事。
梁孝王,是孝景帝的弟弟,他的母亲窦太后喜欢他。梁孝王入朝,以兄弟的身份宴饮。当时皇上还没有立太子,喝酒喝得正酣,随口说:“我去世后传位给梁王。”太后很高兴。窦婴端着酒杯献给皇上,说:“天下是高祖的天下,父子相传,这是汉朝的规定,皇上怎么能够擅自传位给梁王呢!”太后从此怨恨窦婴。窦婴也嫌官位不高,就称病辞职了。太后开除了窦婴出入宫门的名籍,不许他来朝见天子。
孝景帝三年(前154年),吴、楚国叛乱,皇上考察刘氏宗室和窦氏外戚子弟没有比窦婴更贤能的,于是召见窦婴。窦婴入宫觐见,坚决推辞称病说自己无法胜任。太后也觉得惭愧。当时皇上说:“天下正陷于危急,你难道可以推托吗?”于是任命窦婴为大将军,赐给他黄金一千斤。窦婴于是把袁盎、栾布等闲居在家的名将贤士推荐给皇帝。他把赏赐所得的黄金摆放在堂前的廊屋下,军官经过这里,就让他们拿去用,这些钱他一点也不拿回家。窦婴驻守荥阳,监视齐、赵两国军队的动向。七国军队已经全都被击破,景帝封窦婴为魏其侯。众游士、宾客争相投奔魏其侯。孝景帝在位时,每次在朝廷上议论大事,对于条侯周亚夫、魏其侯窦婴,众列侯没有敢与他们平起平坐的。
孝景帝四年(前153年),册立了栗姬生的儿子为太子,让魏其侯窦婴担任太子的师傅。孝景帝七年(前150年),栗太子刘荣被废黜,魏其侯多次反对也没办法改变事实。魏其侯借口生病,隐居在蓝田县南山脚下好几个月,众宾客辩士去劝说他,也没人能让他回来。梁国人高遂于是游说魏其侯说:“能够让将军富贵的,是皇上;能够亲近将军的,是太后。现在将军做了太子的师傅,太子被废掉但是不能反对;反对没有办法改变事实,又不能以死劝谏。自己称病引退,搂着赵国美女,归隐闲居而不入朝。相比而言,这是自己在明显地张扬皇上的过错。假如皇上和太后都要加害将军,那么您的妻儿就一个不留了。”魏其侯认为他说得对,于是就出山,像往常那样参加朝会。
桃侯刘舍被免除丞相之职,窦太后多次向皇上提起魏其侯。孝景帝说:“太后难道认为儿臣有所吝啬,不让魏其侯担任丞相吗?魏其侯这个人,有点功绩就沾沾自喜了,做事轻率。难以胜任丞相之职,无法担当重任。”终于没有任用他,而任用了建陵侯卫绾为丞相。
武安侯田鼢是孝景帝皇后王氏同母异父的弟弟,出生于长陵。魏其侯担任大将军以后,正当显赫之时,田鼢是郎官之一,还没有显贵,往来于魏其侯家陪从宴饮,跪拜起身就像儿孙一样。到孝景帝晚年,田鼢越发显贵得宠,担任太中大夫。田鼢能言善辩有口才,学过《盘盂》等书,王太后认为他贤能。孝景帝去世,当天太子即位,王太后摄政,所采取的镇压、安抚政策大多由田鼢的宾客谋划,田鼢和弟弟田胜,都凭借王太后的弟弟的身份,在孝景帝后元三年(前141年)封田鼢为武安侯,田胜为周阳侯。
武安侯刚刚当权想要做丞相,对待宾客态度谦卑,推荐闲居在家的名士为官使其显贵,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压倒魏其侯等将相大臣。建元元年(前140年),丞相卫绾因病免职,皇上下令商议任命丞相、太尉之事。籍福游说武安侯田鼢道:“魏其侯显贵很长时间了,天下士人平常都去归附他。现在将军刚刚兴旺,还比不上魏其侯,如果皇上任命将军为丞相,最好让给魏其侯来做。魏其侯担任丞相,将军一定会成为太尉。太尉、丞相的尊贵地位是相等的,还有让贤的好名声。”武安侯于是暗中委婉地对王太后说了这件事,让她示意皇上,最终,汉武帝任命魏其侯为丞相,武安侯为太尉。籍福向魏其侯祝贺,顺便劝他说:“君侯天性喜欢好人,讨厌坏人,现在好人颂扬君侯,所以当上了丞相;然而君侯又讨厌坏人,坏人众多,也将会毁谤君侯。君侯能够同时宽容好人和坏人,那么权位就会长久;不能的话,很快会遭人毁谤而丢掉相位。”魏其侯不听。
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喜好儒家学说,推荐赵绾为御史大夫,王臧为郎中令。迎接鲁国的申公,打算设置明堂,让列侯回到自己的封国去,废除关禁,按照礼仪来创设服饰制度,用来开创太平盛世。检举惩处窦氏外戚和刘氏宗室中品行不端的人,开除他们的族籍。当时窦氏和王氏外戚子弟大多被封为列侯,列侯又通常娶刘氏宗室的公主为妻,都不想回到自己的封国,所以毁谤之言每天都能传到窦太后耳中。窦太后喜好黄老学说,但是魏其侯、武安侯、赵绾、王臧等人却致力于兴旺儒家学说,贬斥道家的言论,所以窦太后越发对魏其侯等人感到不满。到了建元二年(前139年),御史大夫赵绾奏请不要向东宫的窦太后禀报政事。窦太后非常生气,于是罢免并驱逐赵绾、王臧等人,并且免除了丞相、太尉的职务,任命柏至侯许昌为丞相,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。魏其侯、武安侯从此以列侯的身份闲居在家。
武安侯虽然不担任官职,但是因为王太后的缘故,仍然能受到皇上的宠幸,屡次上书议论政事,大多被采纳,天下趋炎附势的官吏和士人,都离开魏其侯而归附武安侯,武安侯一天比一天骄横。建元六年(前135年),窦太后去世,丞相许昌、御史大夫庄青翟因没处理好丧事而获罪,被罢免。皇上任命武安侯田鼢为丞相,任命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。天下的士人、郡守和诸侯更加趋附武安侯了。
武安侯,形貌丑陋矮小,但是生下来就很尊贵。他又认为诸侯王大多年纪大了,皇上刚刚即位,年纪还小,自己凭借皇亲国戚的身份担任朝中的丞相,不狠狠地压制一下他们的威风,用礼法使他们屈服,天下就不会整肃。在那个时候,丞相入朝奏事,坐着谈话经常谈大半天,他所说的话皇上都听从。他所推荐的人有的从闲居在家一跃成为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,把皇上的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中。皇上于是说:“你任命官吏还有完吗?我也想任命官吏了。”他曾请求把考工官署的土地划归给他扩建住宅,皇上生气地说:“你为什么不把武器库也全都拿去!”在这以后他才稍为收敛。他曾请客人饮酒,让他同母异父的哥哥盖侯王信朝南坐,自己朝东坐,以此表现汉朝丞相的尊贵,不能够因为哥哥在场而私下降低自己的身分。武安侯从此更加骄横,修建的住宅好过众贵族的府第。田园土地都很肥沃,而且派到各郡县采购器物的人员一路上络绎不绝。前堂摆放着钟鼓,竖立着曲柄长旗;后房的美女数以百计。诸侯奉送的金玉、狗马等珍玩,多得数不清。
魏其侯失去窦太后这座靠山,与皇上的关系更加疏远而无法被任用,没有权势,众宾客渐渐自动离去,并且对他越来越怠慢,只有灌将军一人不改变原来的态度。魏其侯每天闷闷不乐,然而只对灌将军特别好。
灌将军名夫,是颍阴人。灌夫的父亲张孟,曾经做过颍阴侯灌婴的家臣,受到宠信,因此被举荐为俸禄二千石的官员,所以就改用灌家的姓叫灌孟。吴、楚叛乱的时候,颍阴侯灌何出任将军,隶属于太尉周亚夫领导,请求任命灌孟为校尉。灌夫带着一千人与父亲一同出征。灌孟年老,颍阴侯强行推荐他,他闷闷不乐,所以作战时经常冲击敌人的坚固壁垒,于是战死在吴军阵地。军法规定,父子都参军的,其中一人战死,另一人可以护送遗体回乡埋葬。灌夫不肯跟着灵柩回去,他激昂地说:“希望砍下吴王及其将领的头颅,为我父亲报仇。”于是灌夫身披铠甲,手持战戟,召集军中与他关系要好并愿意追随他的勇士几十人。等到他们走出营门,没有敢前进的。只有两人和随从的奴仆十几人骑马冲入吴军阵地,冲到吴国将旗下的时候,杀伤对方几十人。无法再向前突破,再次骑马返回,跑进汉军营中,跟随他的奴仆都死了,只和一名骑兵归来。灌夫身受十几处重伤,恰好有名贵的良药,所以没有死去。灌夫的伤势稍微好转,又再次向将军请求说:“我对吴军营地中的虚实更了解了,请让我再次前往。”将军认为他勇敢有义气,但是怕他战死,就向太尉报告,太尉于是坚决阻止他。吴军被击破后,灌夫因此名闻天下。
颍阴侯把情况汇报给皇上,皇上任命灌夫为中郎将。几个月后,他因为犯法而被免职。后来定居于长安,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没有不称道他的。孝景帝在位时,他官至代国的国相。孝景帝去世,当今皇上刚刚即位,认为淮阳郡是天下的交通枢纽,要有强大的军队驻扎,所以调灌夫出任淮阳太守。建元元年(前140年),灌夫入京担任太仆。建元二年(前139年),灌夫和长乐宫的卫尉窦甫饮酒,酒喝得太多了,灌夫醉了,打了窦甫。窦甫,是窦太后的兄弟。皇上怕太后杀灌夫,就调他出任燕国的国相。几年以后,因为犯法再次被免官,在长安闲居。
灌夫为人刚毅直爽,借酒撒疯,不喜欢当面奉承别人。对那些地位高于自己的有权势的贵族皇亲,他不但不格外敬重,反而一定要羞辱他们;对那些地位低于自己的士人,越是贫穷卑贱,他就越尊敬他们,与他们平等相待。在大庭广众之下,他推荐称赞晚辈。士人也因此颂扬他。
灌夫不喜欢文章典籍,喜好行侠仗义,已经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办到。他所交往的人,没有一个不是杰出人士或大奸巨猾。他的家里积聚了几千万金,食客每天几十上百人。山林、池沼、农田、庄园,他的宗族宾客都仗势侵夺,在颍川地区横行霸道。颖川的儿童就唱歌谣道:“颍川的水清,灌氏就安宁;颍川的水浊,灌氏就灭族。”
灌夫的家里虽然富有,然而失去了权势,卿相侍中这样级别的宾客越来越少。到魏其侯失去权势之时,也想依靠灌夫去对付那些原来投奔自己后来又背弃的人。灌夫也想依靠魏其侯去结交列侯宗室来提高自己的声望。两人互相帮助依仗,相处得如同父子一样。彼此十分投机,没有一丝不和,只恨相识太晚。
灌夫服丧期间,去拜访丞相武安侯。丞相随口说:“我想和你去拜访魏其侯,却赶上你在服丧。”灌夫说:“将军竟肯赏脸光临魏其侯家,我怎么敢因为服丧而推辞呢!请让我告诉魏其侯准备筵席,将军明天早点过来。”武安侯答应了。灌夫把跟武安侯说的话都告诉魏其侯了。魏其侯和夫人买了很多牛肉和酒水,连夜把家里洒扫一番,很早就开始布置筵席一直忙到天亮。天刚亮,就命令家人到大门口等侯接待。到了中午,丞相还是没有来。魏其侯对灌夫说:“丞相难道忘记这件事了吗?”灌夫不高兴了,说:“我穿着丧服邀请他,最好再去看看。”于是驾车,亲自去迎接丞相。丞相上一次只是开玩笑地答应了灌夫,其实没有去的意思。等到灌夫到了门口,丞相还在躺着睡觉。于是灌夫进去拜见,说:“将军昨天赏脸答应拜访魏其侯,魏其侯夫妇准备筵席,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,还不敢吃东西。”武安侯惊愕地道歉说:“我昨天喝醉了,忽然忘记了与你说的话。”于是驾车前往,在路上却慢慢地走,灌夫更加生气了。宴席上饮酒正酣时,灌夫起身跳舞示意丞相也来跳,丞相不起身,灌夫在座位上恶语讥讽他。魏其侯于是把灌夫搀扶出去,向丞相道歉。丞相一直喝酒到夜晚,尽兴而去。
丞相曾经派籍福向魏其侯求取城南的一片农田。魏其侯大为怨恨地说:“老夫虽然被朝廷弃而不用,将军虽然身居尊贵之位,难道可以仗势侵夺吗!”没有答应。灌夫听说了,感到很生气,大骂籍福。籍福怕魏其侯与丞相两人结下仇怨,于是用好话欺骗丞相说:“魏其侯老得将要死了,应该再忍耐一下,姑且等着。”不久武安侯听说魏其侯、灌夫其实是因为生气才不把田给他,也生气地说:“魏其侯的儿子曾经杀人,我赦免了他的死罪。我照顾魏其侯无微不至,他为什么吝惜这几顷田呢?况且灌夫为什么参与进来呢?我不敢再求取农田了。”武安侯因此对灌夫、魏其侯十分怨恨。
元光四年(前131年)春天,丞相说灌夫家人在颍川,做事非常不讲理,民众为此感到苦恼。请求查办这个案子。皇上说:“这是丞相的事,为什么来请示我?”灌夫也抓住掌握了丞相暗地里谋取私利的把柄,收受淮南王的贿赂并向他透露朝中信息。他们的宾客从中调解,双方才罢手,两人一时达成和解。
夏天,丞相娶燕王刘嘉的女儿为夫人,有王太后的诏令,召集列侯宗室都去道贺。魏其侯去拜访灌夫,打算和他一起去。灌夫推辞说:“我多次因为醉酒得罪丞相,丞相现在又和我有仇怨。”魏其侯说:“事情已经和解了。”硬是要他一起去。大家饮酒正酣之时,武安侯起身敬酒,在座的人都离开席位伏在地上。不久后魏其侯敬酒,只有一些老朋友离开席位而已,其余的一半客人只是稍微欠身地跪在席上。灌夫不高兴了。他起身敬酒,来到武安侯面前,武安侯欠身跪在席位上说:“不能喝一满杯。”灌夫生气了,因而强装笑脸说:“将军是高贵的人,请喝干这一杯!”当时武安侯就是不肯喝干。灌夫依次敬酒走到临汝侯灌贤面前,临汝侯正和程不识交头接耳,也没有离开席位。灌夫的怒火无处发泄,就骂临汝侯说:“你平时把程不识诋毁得一钱不值,今天长者来向你敬酒,竟然学女孩子咬耳朵说悄悄话!”武安侯对灌夫说:“程、李二人都是东西宫的卫尉,今天当众侮辱程将军,你难道不给李将军留点面子吗?”灌夫说:“今天就算砍头穿胸我也不怕,哪管程、李二人呢!”在座的人于是借口起来上厕所,相继离去了。魏其侯也要走,用手指示灌夫也一起走。武安侯就生气地说:“这都是我放纵灌夫的罪过。”就命令骑兵扣留灌夫。灌夫想出去却走不掉了。籍福起来替灌夫赔罪,按住灌夫的脖子让他道歉。灌夫更加生气,不肯道歉。武安侯于是指示骑兵把灌夫绑起来送进客店里,召来长史说:“今天召集宗室,是按诏令行事。”他弹劾灌夫在席上骂人而大不敬,把他关押进居室。于是清算他以前的罪行,派人分头追捕灌氏各支宗族,全都判处死罪。魏其侯非常惭愧,出钱让宾客去说情,没有和解。武安侯的属吏都充当他的耳目,灌氏的人都逃亡躲藏起来,灌夫被囚禁,最终没能告发武安侯暗地里的不法行为。
魏其侯为了营救灌夫挺身而出。他的夫人劝他说:“灌将军得罪了丞相,与太后家有矛盾,难道能够得救吗?”魏其侯说:“列侯的爵位是由我这一代得来的,在我这一代丢掉,没有什么遗憾的。况且我终究不想让灌仲孺一个人去死,而我一个人偷生。”于是瞒着他的家人,偷偷出去给皇帝上书。皇上立即召见他,他把灌夫醉酒的事情如实禀报,认为不够判死罪。皇上认为很对,留魏其侯在宫中吃饭,说:“到东宫太后那里把事情说明白。”
魏其侯到了东宫,极力赞扬灌夫的长处,说他因醉酒而犯错,于是丞相用别的事来诬陷他。武安侯也极力诋毁灌夫行为骄横放肆,犯有大逆不道之罪。魏其侯考虑这样做没什么用,就揭丞相的短。武安侯说:“天下幸好平安无事,我得以成为皇上的心腹之臣,我所喜好的是欣赏音乐、驰骋打猎、田园房舍。我喜爱的是歌舞演员能工巧匠之流,不像魏其侯、灌夫那样日夜招揽天下豪杰壮士一起议论政事,对朝廷心怀不满,不是仰观天象,就是俯画地图,在东、西两宫之间侧目窥察,希望天下发生变乱,并要创建大功业。我竟然不知道魏其侯等人的所作所为。”于是皇上问朝中大臣:“他们两个人谁对?”御史大夫韩安国说:“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,灌夫手持战戟冲进生死难测的吴军阵地,身受几十处伤,在全军中名声最盛,这是天下的壮士,没有大的罪过,只是因为醉酒发生争执,不足以借别的过错来处死他。魏其侯说的对。丞相也说灌夫勾结奸猾之人,欺压小民,家里积聚了成千上万的财富,在颍川专横放肆,凌辱宗室皇亲,这就是人们所说的‘旁枝比主干大,小腿比大腿粗,即使不折断也一定会破裂’,丞相说得也对。希望英明的皇上裁决这件事。”主爵都尉汲黯认为魏其侯对。内史郑当时认为魏其侯对,后来又不敢坚持意见。其他人没有敢回答的。皇上怒斥内史说:“你平时多次评议魏其侯、武安侯的好坏,今天在朝廷上议事,却畏缩得像一匹驾在车辕下的马驹,我把你们这些人都杀掉算了。”说完就起身退朝进入宫内,去服侍太后用膳。太后也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了,侍从把情况全部告知太后。太后感到生气,不吃饭,说:“现在我还活着,可是那些人都敢欺负我的弟弟,假如我死后,都会像对待鱼肉那样宰割他了。况且皇帝怎么能像石头人一样不说话呢!现在幸亏皇帝还在,大臣不敢自作主张,假如皇帝去世以后,这些人还有能够相信的吗?”皇上道歉说:“都是宗室和外戚的事,所以才让他们在朝廷上辩论。不是这样的话,这件事一个管刑狱的官吏就能解决了。”这个时候,郎中令石建把魏其侯、武安侯两个人的事分别向皇上汇报。
武安侯退朝以后,从止车门出去,叫御史大夫韩安国和他一同坐车,生气地说:“和你共同对付一个秃老头子,为什么这样迟疑不决呢?”韩安国过了很长时间才对丞相说:“您为什么这样不自重?魏其侯诋毁您,您应该摘下官帽解下印绶回到家中,说‘我以皇亲近臣的身份有幸出任丞相,本来就是不称职,魏其侯说的都对’。像这样,皇上一定称赞您懂得礼让,不会罢免您。魏其侯一定会内心惭愧,关上门咬舌自尽。现在别人诋毁您,您也诋毁别人,就像商人、小孩、女人吵架一样,为什么如此不识大体呢!”武安侯道歉说:“争辩的时候太性急了,没想出这个办法。”
于是皇上派御史依据档案查究魏其侯对灌夫所作的辩护,有很多与记载不符之处,属于欺君之罪。被弹劾后囚禁在都司空的监狱里。孝景帝在位时,魏其侯曾接受过遗诏,说“遇到不容易解决的事情,可以找个适当的机会向皇上发表议论”。等到自己被囚禁,灌夫的罪到了被灭族的程度,事情一天比一天危急,大臣们都不敢再向皇上说明这件事。魏其侯于是派弟弟的儿子上书说明这件事,希望能够再次得到召见。奏书呈上了,然而查对尚书保管的档案中没有先帝的这份遗诏。诏书只保存在魏其侯家里,由他的管家所封存。于是又弹劾魏其侯伪造先帝的遗诏,罪当判处斩首示众。元光五年(前130年)十月,灌夫及其家属全部被处决。魏其侯过了很久才听说,听到后感到十分气愤,患中风而瘫倒,不吃饭,想要死。有人听说皇上没有杀魏其侯的意思,魏其侯又开始吃饭了,也接受治疗了,朝廷商议决定不处死他。结果有诽谤魏其侯的流言蜚语被皇上听到了,所以在当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在渭城处死了他。
这年春天,武安侯病了,总是喊叫服罪的话。让能看见鬼的巫师去给他看病,巫师看见魏其侯、灌夫一起守着武安侯,想要杀他。最后他死了。他的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。元朔三年(前126年),武安侯田恬因穿短衣进宫,以不敬的罪名被废去爵位。
淮南王刘安谋反被发觉,皇帝要求清查。发现淮南王前一次入朝,武安侯担任太尉,当时到霸上去迎接淮南王,对淮南王说:“皇上还没有太子,大王最贤能,是高祖的孙子,如果皇上驾崩,不是大王继位还能是谁呢!”淮南王非常高兴,送给武安侯许多钱财。皇上从魏其侯事发时起就认为武安侯是不对的,只是因为太后的缘故而已。等到听说淮南王送给武安侯钱财的事,皇上说:“假如武安侯还活着,一定灭族。”
太史公说:魏其侯、武安侯都凭借外戚的身份被重用,灌夫因为一时的决心而立功出名。魏其侯因讨伐吴、楚叛乱被举用,武安侯的显贵是靠着皇上刚即位太后掌权的时机。然而魏其侯实在是不懂得时势变化,灌夫缺乏谋略并且傲慢无礼,两人相互庇护,终于酿成了祸事。武安侯依仗显贵而喜欢操弄权柄,借着一杯酒的怨恨,陷害了那两位贤能之人。真可悲啊!武安侯迁怒于他人,寿命也不能长久。民众不拥戴他,终于背上了骂名。真可悲啊!灾祸就是这样产生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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