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王翦退军十里,吩咐深沟高垒,分守险阨,不许出战。却发军二万,往助桓齮、王贲,催他早早收功。樊於期连日悉锐出战,秦兵只是不应。於期以王翦为怯,正想商议分兵往救长子、壶关二处,忽哨马报道:“二城已被秦兵攻下!”於期大惊,乃立屯于城外,以安长安君之意。
却说桓齮、王贲闻王翦移营伏龙山,引兵来见,言:“二城俱已收复,分兵设守,诸事停妥。”王翦大喜曰:“屯留之势孤矣!只擒得樊於期,便可了事。”言未毕,守营卒报道:“今有将军辛胜,奉秦王之命来到,已在营外。”王翦迎入帐中,问其来意。辛胜曰:“一者,以军士劳苦,命赍犒赏颁赐;二者,秦王深恨樊於期,传语将军:‘必须生致其人,手剑斩首,以快其恨!’”王翦曰:“将军此来,正有用处。”遂将来物犒赏三军。然后发令,使桓齮、王贲各引一军,分作左右埋伏,却教辛胜引五千人马,前去搦战,自己引大军准备攻城。
再说成蟜闻长子、壶关二城不守,使人急召樊於期入城商议。樊於期曰:“只在旦晚,与决一战,若战而不胜,当与王子北走燕、赵,连合诸侯,共诛伪主,以安社稷。”成蟜曰:“将军小心在意。”樊於期复还本营。哨马报:“秦王新遣将军辛胜,今来索战。”樊於期曰:“无名小卒,吾先除之。”遂率军开营出迎。略战数合,辛胜倒退。樊於期恃勇前进,约行五里,桓齮、王贲两路伏兵杀出,於期大败。急收军回,王翦兵已布满城下。於期大奋神威,杀开一条血路,城中开门接应入去了。王翦合兵围城,攻打甚急。樊於期亲自巡城,昼夜不倦。
杨端和在城中,见事势甚危,乘夜求见长安君成蟜,称:“有机密事求见。”成蟜见是旧日门下之客,欣然唤入。端和请屏左右,告曰:“秦之强,君所知也。虽六国不能取胜,君乃欲以孤城抗之,必无幸矣。”成蟜曰:“樊於期言:‘今王非先王所出。’导我为此,非吾初意也。”端和曰:“樊於期恃匹夫之勇,不顾成败,欲以君行侥幸之事。今传檄郡县,无有应者,而王将军攻围甚急,城破之后,君何以自全乎?”成蟜曰:“吾欲奔燕、赵,合从诸国,足下以为可否?”端和曰:“合从之事,赵肃侯、齐湣王、魏信陵、楚春申俱曾为之,方合旋散,其不可成明矣。六国谁非畏秦者?君所在之国,秦遣一介责之,必将缚君以献,君尚可望活乎?”成蟜曰:“足下为吾计当如何?”端和曰:“王将军亦知君为樊於期所诱,有密书一封,托致于君。”遂将书呈上。成蟜发而观之,略曰:
君亲则介弟,贵则侯封,奈何听无稽之言,行不测之事,自取丧灭,岂不惜哉?首难者樊於期,君能斩其首,献于军前,束手归罪,某当保奏,王必恕君。若迟回不决,悔无及矣!
成蟜看毕,流泪而言曰:“樊将军忠直之士,何忍加诛?”端和叹曰:“君所谓妇人之仁也!若不见从,臣当辞去。”成蟜曰:“足下且暂劳作伴,不可远离,所言俟从容再议。”端和曰:“愿君勿泄吾言也。”
次日,樊於期驾车来见成蟜曰:“秦兵势盛,人情惶惧,城旦暮不保,愿同王子出避燕、赵,更作后图。”成蟜曰:“吾宗族俱在咸阳,今远避他国,知其纳否?”樊於期曰:“诸国皆苦秦暴,何愁不纳?”正话间,外报:“秦兵在南门索战。”樊於期催并数次曰:“王子今不行,后将不可出矣。”成蟜犹豫不决。樊於期只得绰刀登车,驰出南门,复与秦兵交锋。杨端和劝成蟜登城观战。只见樊於期鏖战良久,秦兵益进,於期不能抵当,奔回城下,高叫:“开门!”杨端和仗剑立于成蟜之旁,厉声曰:“长安君已全城归降矣!樊将军请自便。有敢开门者斩!”袖中出一旗,旗上有个“降”字。左右皆端和亲戚,便将降旗竖起,不由成蟜做主,成蟜惟垂泣而已。樊於期叹口气曰:“孺子不足辅也!”秦兵围於期数重,因秦王之命,欲生致於期,不敢施放冷箭。於期复杀开一条血路,奔望燕、赵而去。王翦追之不及。
杨端和使成蟜开门,以纳秦兵。将成蟜幽于公馆,遣辛胜往咸阳报捷,兼请长安君发落。秦太后脱筓代长安君请罪,求免其死,且转乞吕不韦言之。秦王政怒曰:“反贼不诛,骨肉皆将谋叛矣!”遂遣使命王翦即枭斩成蟜于屯留。凡军吏从蟜者,皆取斩。合城百姓,尽迁于临洮之地。一面悬赏格购樊於期:“有能擒献者,赏以五城。”使者至屯留,宣秦王之命。成蟜闻不蒙赦,自缢于馆舍。翦仍枭其首,悬于城门。军吏死者凡数万人。百姓迁徙,城中一空。此秦王政七年事也。髯翁有诗云:
非种侵苗理合锄,
万全须看势何如?
屯留困守终无济,
罪状空传一纸书。
是时秦王政年已长成,生得身长八尺五寸,英伟非常,质性聪明,志气超迈,每事自能主张,不全由太后、吕不韦做主。既定长安君之乱,乃谋复蒙骜之仇,集群臣议伐赵。刚成君蔡泽进曰:“赵者,燕之世仇也,燕之附赵,非其本心。某请出使于燕,使燕王效质称臣,以孤赵之势。然后与燕共伐赵,我因以广河间之地,此莫大之利也。”秦王以为然,即遣蔡泽往燕。
泽说燕王曰:“燕、赵皆万乘之国也,一战而栗腹死,再战而剧辛亡,大王忘两败之仇,而与赵共事,西向以抗强秦,胜则利归于赵,不胜则祸归于燕,是为燕计者过也。”燕王曰:“寡人非甘心于赵,其奈力不敌何?”蔡泽曰:“今秦王欲修五国合从之怨,臣窃以为燕与赵世仇,其从兵殆非得已。大王若遣太子为质于秦,以信臣之言,更请秦之大臣一人,以为燕相,则燕、秦之交,固于胶漆,合两国之力,于以雪耻于赵不难矣。”燕王听其言,遂使太子丹为质于秦,因请大臣一人以为燕相。吕不韦欲遣张唐,使太史卜之,大吉。张唐托病不肯行。不韦驾车亲自往请,张唐辞曰:“臣屡次伐赵,赵怨臣深矣!今往燕,必经赵过,臣不可往。”不韦再三强之,张唐坚执不从。
不韦回府中,独坐堂上纳闷。门下客有甘罗者,乃是甘茂之孙,时年仅十二岁,见不韦有不悦之色,进而问曰:“君心中有何事?”不韦曰:“孺子何知,而来问我?”甘罗曰:“所贵门下士者,谓其能为君分忧任患也。君有事而不使臣得闻,虽欲效忠无地矣。”不韦曰:“吾向者令刚成君使燕,燕太子丹已入质矣。今欲使张卿相燕,占得吉,而彼坚不肯行,吾所以不快者此耳!”甘罗曰:“此小事,何不早言?臣请行之。”不韦怒,连叱曰:“去,去!我亲往请之而不得,岂小子所能动耶?”甘罗曰:“昔项槖七岁为孔子师。今臣生十二岁,长于槖五年,试臣而不效,叱臣未晚。奈何轻量天下之士,遽以颜色相加哉?”不韦奇其言,改容谢之曰:“孺子能令张卿行者,事成当以卿位相屈。”
甘罗欣然辞去,往见张唐。唐虽知为文信侯门客,见其年少轻之,问曰:“孺子何以见辱?”甘罗曰:“特来吊君耳!”张唐曰:“某有何事可吊?”甘罗曰:“君之功,自谓比武安君何如?”唐曰:“武安君南挫强楚,北威燕、赵,战胜攻取,破城堕邑,不计其数,某功不及十之一也。”甘罗曰:“然则应侯之用于秦也,视文信侯孰专?”张唐曰:“应侯不及文信侯之专。”甘罗曰:“君明知文信侯之权重于应侯乎?”张唐曰:“何为不知。”甘罗曰:“昔应侯欲使武安君攻赵,武安君不肯行,应侯一怒,而武安君遂出咸阳,死于杜邮。今文信侯自请君相燕,而君不肯行;此武安君所以不容于应侯者,而谓文信侯能容君乎?君之死期不远矣。”张唐悚然有惧色,谢曰:“孺子教我!”乃因甘罗以请罪于不韦,即日治装,将行。甘罗谓不韦曰:“张唐听臣之说,不得已而往燕,然中情不能不畏赵也。愿假臣车五乘,为张唐先报赵。”不韦已知其才,乃入言于秦王曰:“有甘茂之孙甘罗,年虽少,然名家之子孙,甚有智辩。今者张唐称病,不肯相燕,甘罗一说而即行。复请先报赵王,惟王遣之!”秦王宣甘罗入见,身才五尺,眉目秀美如画,秦王已自喜欢,问曰:“孺子见赵王何以措词?”甘罗对曰:“察其喜惧,相机而进。言若波兴,随风而转,不可以预定也。”秦王给以良车十乘,仆从百人,从之使赵。
赵悼襄王已闻燕、秦通好,正怕二国合计谋赵,忽报秦使者来到,喜不可言,遂出郊二十里,迎接甘罗。及见其年少,暗暗称奇,问曰:“向为秦通三川之路者亦甘氏,于先生为何人?”甘罗曰:“臣祖也。”赵王曰:“先生年几何?”对曰:“十二岁。”赵王曰:“秦廷年长者不足使乎?何以及先生?”甘罗曰:“秦王用人,各因其任。年长者任以大事,年幼者任以小事。臣年最幼,故为使于赵耳。”赵王见其言辞磊落,又暗暗称奇,问曰:“先生下辱敝邑,有何见教?”甘罗曰:“大王闻燕太子丹入质于秦乎?”赵王曰:“闻之。”甘罗又曰:“大王闻张唐相燕乎?”赵王曰:“亦闻之。”甘罗曰:“夫燕太子丹入质于秦,是燕不欺秦也。张唐相燕,是秦不欺燕也。燕、秦不相欺,而赵危矣!”赵王曰:“秦所以亲燕者何意?”甘罗曰:“秦之亲燕,欲相与攻赵,而广河间之地也。大王不如割五城献秦,以广河间,臣请言于寡君,止张唐之行,绝燕之好,而与赵为欢。夫以强赵攻弱燕,而秦不为救,此其所得,岂止五城而已哉?”赵王大悦,赐甘罗黄金百镒,白璧二双,以五城地图付之,使还报秦王。秦王喜曰:“河间之地,赖孺子而广矣!孺子之智,大于其身。”乃止张唐不遣,张唐亦深感之。赵闻张唐不行,知秦不助燕,乃命庞煖、李牧合兵伐燕,取上谷三十城,赵得十九城,而以十一城归秦。秦王封甘罗为上卿,复以向时所封甘茂田宅赐之。今俗传甘罗十二为丞相,正谓此也。有诗为证:
片言纳地广河间,
上谷封疆又割燕。
许大功劳出童子,
天生智慧岂因年?
又有诗云:
甘罗早达子牙迟,
迟早穷通各有时。
请看春花与秋菊,
时来自发不愆期。
燕太子丹在秦,闻秦之背燕而与赵,如坐针毡,欲逃归,又恐不得出关,乃求与甘罗为友,欲资其谋,为归燕之计。忽一夕,甘罗梦紫衣吏持天符来,言:“奉上帝命,召归天上。”遂无疾而卒。高才不寿,惜哉!太子丹遂留于秦矣。
话分两头。却说吕不韦以阳伟善战,得宠于庄襄后,出入宫闱,素无忌惮;及见秦王年长,英明过人,始有惧意。奈太后淫心愈炽,不时宣召入甘泉宫。不韦怕一旦事发,祸及于己,欲进一人以自代,想可以称太后之意者,而难其人。闻市人嫪大,其阳具有名,里中淫妇人争事之。秦语呼人之无士行者曰毐,因称为嫪毐。偶犯淫罪,不韦曲赦之,留为府中舍人。秦俗:农事毕,国中纵倡乐三日,以节其劳。凡百戏任人陈设,有一长一艺,人所不能者,全在此日施逞。吕不韦以桐木为车轮,使嫪毐以其阳具穿于桐轮之中,轮转而具不伤,市人皆大笑。太后闻其事,私问于不韦,似有欣羡之意。不韦曰:“太后欲见其人乎?臣请乘间进之。”太后笑而不答,良久曰:“君戏言耶?此外人,安得入内?”不韦曰:“臣有一计在此。使人发其旧罪,下之腐刑,太后行重赂于行刑者,诈为阉割,然后以宦者给事宫中,乃可长久。”太后大悦曰:“此计甚妙!”乃以百金授不韦。
不韦密召嫪毐,告之以故。毐性淫,欣然自以为奇遇矣。不韦果使人发其他淫罪,论以腐刑。因以百金分赂主刑官吏,取驴阳具及他血,诈作阉割,拔其须眉。行刑者故意将驴阳传示左右,尽以为嫪毐之具。传闻者莫不骇异。嫪毐既诈腐如宦者状,遂杂于内侍之中以进。太后留侍宫中。夜令侍寝,试之,大畅所欲,以为胜不韦十倍也。明日,厚赐不韦,以酬其功。不韦乃幸得自脱。太后与嫪毐相处如夫妇。未几怀妊,太后恐生产时不可隐,诈称病,使嫪毐行金赂卜者,使诈言宫中有祟,当避西方二百里之外。秦王政颇疑吕不韦之事,亦幸太后稍远去,绝其往来,乃曰:“雍州去咸阳西二百余里,且往时宫殿俱在,太后宜居之。”于是太后徙雍城,嫪为御而往。
既去咸阳,居雍故宫,名曰大郑宫,嫪毐与太后益相亲不忌,两年之中,连生二子,筑密室藏而育之。太后私与毐约,异日王崩,以其子为后,外人颇有知者,但无人敢言。太后奏称嫪毐代王侍养有功,请封以土地。秦王奉太后之命,封毐为长信侯,予以山阳之地。毐骤贵,愈益恣肆。太后每日赏赐无算,宫室舆马,田猎游戏,任其所欲,事无大小,皆决于毐。毐蓄家僮数千人,宾客求宦达,愿为舍人者,复千余人。又贿结朝贵为己党,趋权者争附之,声势反过于文信侯矣。
秦王政九年春,彗星见,其长竟天。太史占之曰:“国中当有兵变也。”按秦襄公立鄜畤以祀白帝,后德公迁都于雍,遂于雍立郊天之坛,秦穆公又立宝夫人祠,岁岁致祭,遂为常规。后来虽再迁咸阳,此规不废。太后居于雍城,秦王政每岁以郊祀之期,至雍朝见太后。因举祀典,自有祈年宫驻驾。是年复当其期,适有彗星之变,临行,使大将王翦耀兵于咸阳三日,同尚父吕不韦守国。桓齮引兵三万,屯于岐山,然后起驾。时秦王已二十二岁,犹未冠。太后命于德公之庙,行冠礼,佩剑,赐百官大酺五日。太后亦与秦王宴于大郑故宫。
也是嫪毐享福太过,合当生出事来。毐与左右贵臣,赌博饮酒,至第四日,嫪毐与中大夫颜泄,连博失利,饮酒至醉,复求覆局。泄亦醉,不从。嫪毐直前扭颜泄,批其颊。泄不让,亦摘去嫪毐冠缨。毐怒甚,瞋目大叱曰:“吾乃今王之假父也!尔窭人子,何敢与我抗乎?”颜泄惧,走出,恰遇秦王政从太后处饮酒出宫。颜泄伏地叩头,号泣请死。秦王政是有心机之人,不发一言,但令左右扶至祈年宫,然后问之。颜泄将嫪毐批颊,及自称假父之语,述了一遍。因奏:“嫪毐实非宦者,诈为腐刑,私侍太后,见今产下二子,在于宫中,不久谋篡秦国。”秦王政闻之,大怒,密以兵符往召桓齮,使引兵至雍。
有内史肆、佐弋竭二人,素受太后及嫪毐金钱,与为死党,知其事,急奔嫪毐府中告之。毐已酒醒,大惊,夜叩大郑宫,求见太后,诉以如此这般:“今日之计,除非乘桓齮兵未到,尽发宫骑卫卒,及宾客舍人,攻祈年宫,杀却今王,我夫妻尚可相保。”太后曰:“宫骑安肯听吾令乎?”嫪毐曰:“愿借太后玺,假作御宝用之。托言:‘祈年宫有贼,王有令,召宫骑齐往救驾。’宜无不从。”太后是时主意亦乱,曰:“惟尔行之。”遂出玺付毐。毐伪作秦王御书,加以太后玺文,遍召宫骑卫卒,本府宾客舍人,自不必说。乱至次日午牌,方才取齐。嫪毐与内史肆、佐弋竭,分将其众,围祈年宫。秦王政登台,问各军犯驾之意。答曰:“长信侯传言行宫有贼,特来救驾。”秦王曰:“长信侯便是贼!宫中有何贼耶?”宫骑卫卒等闻之,一半散去;一半胆大的,便反戈与宾客舍人相斗。秦王下令:“有生擒嫪毐者,赐钱百万;杀之而以其首献者,赐钱五十万;得逆党一首者,赐爵一级;舆隶下贱,赏格皆同。”于是宦者及牧圉诸人,皆尽死出战。百姓传闻嫪毐造反,亦来持挺助力。宾客舍人死者数百人。嫪毐兵败,夺路斩开东门出走,正遇桓齮大兵,活活的束手就缚,并内史肆、佐弋竭等皆被擒,付狱吏拷问得实。秦王政乃亲往大郑宫搜索,得嫪毐奸生二子于密室之中,使左右置于布囊中扑杀之。太后暗暗心痛,不敢出救,惟闭门流涕而已。
秦王竟不朝谒其母,归祈年宫。以太史占星有验,赐钱十万。狱吏献嫪毐招词,言:“毐伪腐入宫,皆出文信侯吕不韦之计。其同谋死党,如内史肆、佐弋竭等,凡二十余人。”秦王命车裂嫪毐于东门之外,夷其三族。肆、竭等皆枭首示众。诸宾客舍人,从叛格斗者,皆诛死,即不预谋乱者,亦远迁于蜀地,凡迁四千余家。太后用玺党逆,不可为国母,减其禄奉,迁居于棫阳宫,此乃离宫之最小者,以兵三百人守之,凡有人出入,必加盘诘。太后此时如囚妇矣,岂不丑哉!
秦王政平了嫪毐之乱,回驾咸阳。尚父吕不韦惧罪,伪称疾,不敢出谒。秦王欲并诛之,问于群臣。群臣多与交结,皆言:“不韦扶立先王,有大功于社稷;况嫪毐未尝面质,虚实无凭,不宜从坐。”秦王乃赦不韦不诛,但免相,收其印绶。桓齮擒反贼有功,加封进级。是年夏四月,天发大寒,降霜雪,百姓多冻死。民间皆议:“秦王迁谪太后,子不认母,故有此异。”大夫陈忠进谏曰:“天下无无母之子,宜迎归咸阳,以尽孝道,庶几天变可回。”秦王大怒,命剥去其衣,置其身于蒺藜之上而捶杀之,陈其尸于阙下,榜曰:“有以太后事来谏者,视此!”秦臣相继来谏者不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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