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小朋友都喜欢艾莎公主？

《冰雪奇缘》是近十年来最受欢迎的迪斯尼动画片。万千父母陪自己的孩子看了几十遍，一到万圣节，街上的艾莎公主数以十计。小女孩纷纷以艾莎公主为新时代偶像，因为她很强大。艾莎公主生来有控制冰雪的能力，但是这种能力似乎独立于她的思想而存在。整个故事讲述的就是艾莎如何降服强大的“自我”，成为一个完整的，能力随心所欲的公主。
《冰雪奇缘》的公主，与过去的迪斯尼公主很不同。过去的迪斯尼公主的标签是可爱、天真、纯洁、善良、坚毅……但几乎刻意不强调智慧和力量。迪斯尼公主的困境都能且只能用爱解决，困境尽头的奖杯是一个王子。迪斯尼公主换着造型服装讲同一个公主故事，直到观众彻底厌烦了这种二十世纪女德训诫。迪斯尼终于推出了《冰雪奇缘》，赋予了公主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，并移除了奖杯王子。这部动画片的大成功，表明新时代的少年儿童多么渴望有力量的女性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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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《冰雪奇缘》也不是没有让人产生疑问的地方。艾莎自幼就能呼风唤雪，但到了十几岁还无法控制她的力量，就象一个小孩用了十年都没学会骑自行车一样。公主的自我意识和公主的力量是分离的，需要外部事件的推动使自我终于成为力量的主人，这仍然是在表示女性即使生来强大，也还是不能做自己的主人，需要他人的帮助，虽然这次他人总算不是王子了。为什么编剧会想出公主不能驾驭自己的力量这样的设定？赫拉克勒斯会一时失手挤断兄弟的肋骨吗？在未来的公主故事里，我们希望能看见强大的女性力量得到全部的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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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冰雪奇缘》剧照
在这世界上，除了迪斯尼公主故事，还有过许多别的公主故事。古希腊神话中的公主阿塔兰忒，向她求婚的人必须能在赛跑中赢她，如果输了，就要被她杀死，被她杀死的求婚者不计其数。英雄希波尼墨斯爱上了她，但是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跑赢阿塔兰忒。他向爱神阿芙罗狄忒祈祷，阿芙罗狄忒给了他三个不可抗拒的金苹果。每当阿塔兰忒要超过他时，他就把一个金苹果丢出去，让阿塔兰忒偏离赛道去追金苹果。希波尼墨斯最终靠爱神帮忙作弊，赢得了阿塔兰忒。有趣的是，这个故事信任阿塔兰忒会遵守诺言，而不是在新婚之夜冷笑着对新郎说“你作弊了，金牌收回”，一刀剌进他的心脏。
类似的故事形态在欧洲民间童话里反复出现，公主的过人天赋或无法满足的怪癖是求婚者的死亡考验。善良的穷小子幸运儿在神仙或精灵的帮助下，赢得与公主的婚姻和王位。在这个模式里，穷小子才是迪斯尼公主，而且是灰姑娘式的迪斯尼公主，凭着一颗善良的心得到幸福婚姻和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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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过保护的加穗子》剧照
《一千零一夜》是古老的阿拉伯故事集，读过的人无不被其中故事的复杂度所折服，故事里套故事，故事里的角色在生死存亡关头还要对另一个角色讲个故事。可以想象，《一千零一夜》在固定成书本之前，曾经在无数祖母保姆和说书人的口中流传。去掉其中的宗教色彩，读者可以看见那片土地上原有的种种信仰，以及其中涉及的天神，妖魔，精灵，鬼怪……《一千零一夜》中有一个《瞎眼僧人的故事》，讲一个王子得罪了魔鬼，被变成猴子，又被一个国王买去，展示给他的女儿。他的女儿用面纱蒙住脸，责怪父亲为什么让她出来见陌生男子。公主向国王吐露了大秘密，原来她曾跟一个老保姆学过魔法，拥有强大的魔力。公主为了让猴子恢复人形，召唤来了魔鬼与她对战，上天入地变身大斗法，最终战胜了魔鬼，但自己也被魔法所伤，被烧成了灰。
魔鬼变成狮子，公主拔下一根头发变成利剑，砍掉了狮子的头。魔鬼变成毒蝎，公主变成大蛇；魔鬼变成鹫，公主变成兀鹰；魔鬼变成黑猫，公主变成狼；魔鬼变成石榴，石榴籽洒得满地，公主变成大公鸡，迅速啄尽石榴籽……这一段精彩的战斗与孙悟空大战二郎神极为相似，都是一物降一物，公主一直占上风，而老国王和猴子只能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观看，避免被波及。公主化为灰烬后，老王伤痛欲绝，为她盖起高大宏伟的陵墓，象是纪念一个真正的战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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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别的故事中，公主一样可以是真正的战士。薛平贵从乞丐摇身一变成西凉王，靠的是代战公主。代战公主能保薛平贵登基，因为她是西凉第一猛将。《红鬃烈马》讲的是王宝钏的坚贞与薛平贵的曲折。王宝钏的坚贞很简单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欺，粗茶淡饭过了十八年；薛平贵的曲折则是真的曲折，他的地位和实力全凭后妻。薛平贵从军攻打西凉时只是先锋官，被代战公主生擒活捉，看他相貌和武力都不错，与他成亲。老王病死，薛平贵登基，全靠代战公主保他。老王活着的时候，就对代战公主言听计从。嫁给薛平贵，也是代战公主自己的主意，不然“老狼主”早把薛某推出去斩了。薛平贵做了大王，将领兵士还由代战公主掌握，操兵演武，日夜忙碌。代战公主就是有军事才能的西凉吕布，手下不是没有得力干将，但最能打还是她自己。
代战公主的武艺是跟谁学的呢？可能既有家传，也有教师。游牧民族的男女分工不似农耕民族那么分明，所以习惯农耕的汉人心中有番邦女子英勇善战是寻常事的印象。在汉人的演义故事中，番邦的公主常常亲自统军，甚至会妖术。《杨家将演义》中的西夏国有黄琼女公主，带领军马支援天门阵，被杨家说动，想起自己当年与杨六郎有婚姻之约，于是又转投宋军阵营。在这个故事里，军事实力就是公主的嫁妆。公主对自己的嫁妆，当然要有控制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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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薛平贵与王宝钏》剧照
薛平贵乔装改扮回到京见了王宝钏，去相府与多年不见的仇人算账。临走之前他留了信：“公主若念夫妻义，带领人马赶三关；公主不念夫妻主，西凉国改为女儿川。”也就是说，他知道西凉的兵马自己指挥不动，必须要公主帮忙。要公主帮忙，就得对公主坦白前妻的事情。如果没有代战公主送给他的传信鸽，只会被仇人再度害死一回。代战公主大兵压境，戏文里的马达江海虽然是白鼻子小丑，打仗却不含糊，攻城掠地，犁庭扫穴，帮薛平贵扬眉吐气，穿了龙袍登金殿，封这个，杀那个，代战公主和她的亲将马达江海在一边含笑观看。
西凉国的中华女婿坐了李唐的金殿，这在西凉国无论如何不是外交失败。中国古代的演义小说，明君正主唯一的法宝是正统，本人没什么本领；跟随他的谋臣武将，才是办事的人。在薛平贵的故事里，代战公主一个人和她的心腹就把这些事情都包办了，让薛平贵安心穿龙袍坐金殿。薛平贵这样的荣华富贵大结局在戏曲中也是仅此一例，“宝钏封在昭阳院，代战女西宫掌兵权”。因为这样的贤妻好比姜子牙诸葛亮，五百年才出一个。